网络资源的拷贝粘贴 备份参考之用


18 February 2007

穷得只剩下电影

穷得只剩下电影




南方周末   2004-12-09 15:06:23




  要在宁浩和刘佳茵之间找共同点很容易———穷。
  得益于今年的电影制度改革,他们又拥有了另一项共同点———想拍就拍。宁浩的《彩虹》,提交了1500字以内的故事梗概之后,获得了拍摄许可;刘佳茵还是在校学生,“学生作品”的拍摄享受相当大的自主度。
   这种自主度让他们能够及时宣泄自己的创作冲动,哪怕是砸锅卖铁,耗尽自己最后一分钱。最近,他们两人都接到通知,作品入选了明年柏林国际电影节“新电影 论坛”单元。接下来,又有一个共同难题摆在他们面前:去哪找钱来完成作品的后期制作,去哪找钱来将自己的作品从电脑硬盘誊上胶片?

  在宁浩(前右)的《彩虹》剧组,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身兼数职,原因很简单:省钱。
  将“劫难”作妙趣
  □本报驻京记者 李宏宇

   7月,内蒙东北的东乌珠穆沁旗,导演宁浩带着剧组做电影开机前的准备。他先派一名道具师到离驻地200多公里的外景地支起一个蒙古包,计划一两天后剧组 就到。这时候影片却出现了资金问题,制片人也赶来与前方剧组做密集的商讨。忙起来,道具师居然就被大家忘掉了,他只能在方圆几十公里荒无人烟、又没有手机 信号的大草原上守着蒙古包。幸好他带着一箱方便面,幸好有一个羊倌路过。羊倌不会说汉语,但手势比画着,他明白每天要给这个奇怪的汉人带些水来;然后,总 是两人隔几米蹲着互相打量,没话。等剧组想起这桩要命的事情,已经过去了七八天。赶紧开车去找,大老远,就能看见道具师站在一只油桶上翘首盼望。他几乎不 会说话了,但第一句话就是:“导演,我想回北京。”
  虽然仅仅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学院毕业一年,宁浩其实已不是“新人”。他在音乐电视领域已经 是一位相当知名的实力人物,拍摄朴树的《ColorfulDay》获得去年“华语榜中榜最佳音乐录影带奖”;不久前的热播电视剧《中国式离婚》,是宁浩担 任执行导演;2003年他毕业前在山西执导的DV影片《香火》被选入瑞士洛迦诺电影节,更在东京FILMEX电影节获最佳电影奖,在香港国际电影节获“亚 洲数码竞赛”金奖。但他的新电影仍然遭遇了一个常态的问题:没钱。
  《彩虹》(暂定名)是宁浩“报师恩”的一部作品:他的一位老师策划了这个项 目,故事要有三个关键字———农村、儿童、乒乓球。拟定剧情大纲后,他决定先去内蒙选演员:“因为是在不了解的地方写一些不了解的人的状态,所以希望能尊 重他们的状态。”在各个那达慕大会上,他们拍摄了上千人的资料;跑了几十所学校,有时候两所学校距离上百公里。“范围缩小到28个孩子,就不太好取舍了, 因为不太了解他们。”正值暑假,他们弄了个夏令营,把孩子们凑在一个学校里,每天带他们玩。“从这7天,我才开始了解、喜欢这些孩子。我也开始有了兴趣, 从最初一个命题作文,到觉得能展现他们有意思的东西,这个电影有的拍。”
  也正在这时,北京来了坏消息,原定投资方出了问题。宁浩一边设法稳住 早已到位的剧组,一边与制片人算账:原计划胶片拍摄,预算140万元,换成高清晰度录像,50万是否够用?这个数字,是至少可以卖给电影频道基本保证回收 的底限。但就是能行,哪儿去找50万呢?宁浩打电话给妻子:家里还有多少钱?10万多,全拿出来。加上制片人的10万,先拍了再说!稳定下来之后,宁浩跟 剧组交了底。一些人离开了,其他人立刻组织妥当,开机。
  在60公里路程也要开两个半小时的草原上,这个“穷酸”的剧组只有4辆车,每天还都有 故障。不得已时,摄影师杜捷回到北京把自己的切诺基开来,并成为交通主力。拍摄第一天到了外景地,车回驻地取饭,剧组从早上等到天黑,饭也没来。后来知道 是当地停电,汽车无法加油。“现代人真是非常脆弱,离开这些交通、通讯工具,就太软弱了。所有在城里拍摄不成为问题的事,在这里都是巨大的问题。”宁浩事 后感叹说。他们后来发现在旁边一座山顶上,大概两平方米的一块地方,站得再高一点,偶尔能有手机信号。于是他们在那儿放了一个油桶,远远地,经常能看到山 顶上有个人站在油桶上。但看上去就在一旁的山包,从拍摄地走上去,也需要40分钟。
  拍摄第三天,运送演员的面包车翻在了深沟里。一个孩子胯骨 骨折,头上缝了6针;一个女演员锁骨骨折。蒙族牧民倒是安慰他们:“没啥,草原上的孩子,骑马摔了也是常事。”但艰苦而多舛的拍摄令剧组的又一批人员离 开。片子还得拍,于是“机构重组”:取消场记,带孩子的当地教师做副导演,一个司机当制片主任,另一个司机当生活制片,一个录音师兼现场制片。令人惊讶的 是,剧组仍然保持了相当的效率,有时候一天可以完成四五十个镜头。宁浩不仅没有因为这些事故和繁琐失去了对影片的控制,他甚至把一些尴尬遭遇变成了影片里 横生趣味的细节。“没有人给我们拍纪录片,要是有人拍,纪录片恐怕要比电影还精彩。”宁浩自己这么说,那些常人眼中劫难般的拍摄经历,听他一一道来却如同 趣事一般。
  10月,《彩虹》初诞生,看过的人都喜欢。柏林电影节的两位选片人看完尚无字幕的粗剪片,当即决定邀请影片参加明年电影节的“新电 影论坛”单元;美国某著名电影公司一位高层看得屡屡忍俊不禁,到一半有事要走,还切切叮嘱下次来一定要再看完。可是对宁浩来说,这样的青睐却是让他犯难的 好消息。把影片从高清转成胶片,所需数十万资金显然毫无着落——剧组部分人员的工资现在还欠着。“我觉得这么干不行,”宁浩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无奈叹道, “还是得拍点儿能赚钱的。我这一年,真是全靠《香火》的奖金活着。”话是这么说,他的脑子里还有至少10个听来便很精彩的故事,等着变成电影。

  ★《彩虹》故事

   北与蒙古国接壤的乌珠穆沁草原上,居住着一个蒙族游牧家庭。小儿子毕力格去河里打水,捡到一个不知何处漂来的乒乓球。家里人都不知道这白色的小球是什 么,小伙伴二锅头和达瓦也不知道。三个孩子怀疑它是夜明珠,在深夜苦等,“夜明珠”就是不亮。草原货郎来了,告诉他们:“不就是个乒乓球嘛。”可乒乓球是 干什么用的,他没工夫跟毛孩子费口舌。毕力格的爸爸从货郎那儿买啤酒,瓶盖上说中了一台电视机,他付出一头羊,让货郎把电视机拉回来。爸爸站在油桶上,把 套马杆上的天线举得高高的,只勉强收到一点声音,怎么也没有图像。电视里正好在转播乒乓球比赛,解说员说了这么一句:“乒乓球可以说是中国的国球……”
   “原来我们捡到了‘国球’!得把它还给国家呀。”国家在哪儿?当然是北京。北京在哪儿?他们只听奶奶唱过,“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……”那一定是太阳 升起的地方。仨小子骑上马和摩托车就往东去,走了一宿还没到北京,却被草原公安截获:“再跑就到俄罗斯了!”回了家,妈妈气得抓过来就揍,“国球”也被抢 走踩扁了,孩子们叹息不已。毕力格的姐姐考上了旗里的歌舞团,正好带毕力格去上小学。开学典礼正演节目,毕力格要上厕所。路上,他听到乒乒乓乓。推开一扇 大门,十数张球台边少年们打得正酣,白色的乒乓球满地都是。毕力格傻了,半天也不动。

  《牛皮》剧组全体演职员集体照———刘佳茵和她的父母
  拍自己脑子里的电影
  □本报驻京记者 李宏宇

   刘佳茵的《牛皮》是一部极端的电影。这部110分钟长的DV作品全部在她自己家里拍成,两间狭窄昏暗的小屋,没有外景;全部演职人员就是她和父母,但影 片拍摄却严格按照标准工艺进行,她自己不光导,还得演,此外摄影、灯光、录音、场记等等,一手包办。这是她的长片处女作,她是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硕士学位 在读生。
  《牛皮》的影像非常写实,但她坚称这是一部故事片:“有人问我:它看起来非常真实,是怎么拍的?我很无情地告诉他,都是事先计划好 的,我怎样的时候我爸又怎样……有随机成分,但很少。”影片大部分在今年5月间拍摄,但很少有人知道刘佳茵在拍片子,因为拍摄时间只能在深夜。“我从学校 回来,妈妈从工厂下班,爸爸从店里回来,这已经很晚了。坐下来可能吃饭也可能不吃饭,然后谈今天要拍哪场戏,要解决哪些问题,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。然后讲 整场戏、讲对话、走动,排练几遍;之后我要开始做摄影的工作。机位比较费劲,因为是在一个可能比一般人家里都要狭窄的地方。调白、灯、录音、话筒杆……然 后一遍遍拍。从一两点拍到三点甚至五点,然后六七点就要起。”讲述这一切时,刘佳茵表情里并没有一点喟叹。
  长镜头非常多,几乎全部固定机位、 局部镜头,人的动作和身体极少被完整纳入画面,看罢影片你也并不能推测出房屋的大致格局。片名出现前的一个镜头令许多看过的人记忆深刻:在将近5分钟的时 间里,画面上只有桌面和一台打印机;画外对白是父亲在指挥女儿在电脑上排版:“字体大点儿,再大点儿,横排,竖排,小一点儿,间距再大……”漫长而几近 嗦,女儿也几乎不耐烦了。终于,打印机吱嘎着吐出红色的纸来,是中英文的店招:“全场五折”。
  《牛皮》在电影学院放映给很多老师看,反应多是 “非常好”和“完全否定”两个极端,少有中立。有人不想看,要快进;或是出去抽完烟,回来一看居然还没完。刘佳茵对自己的方式却十分坚持:“像那一场就是 事先设计好的,肯定要提几点,情绪上肯定要有变化,然后我要急,他更要急。他抠得那么细,大家觉得:这打出来得是什么东西啊?所有人都等着,然后,‘全场 五折’———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?一切都要折半,你的利润本来很少还要折半,你要给工人同样的工钱。就是这样一个很自残的事,我爸打这么凄惨的一个东 西,还要抠很细……很多人看这场戏会有很深的印象但不见得真能体会。”
  《牛皮》还遭遇了许多疑问,刘佳茵自己就列举了一堆:“比如有人觉得: 你怎么能全部都在屋里拍呢?你怎么能自己演呢?你怎么能不用录音师呢?你怎么能没有钱就拍呢?你怎么能家里都这样了,你还想学电影呢?这就是众人的态度 啊,但如果我用这样的态度衡量自己的话,我现在指不定干嘛呢。我可能在一中学教书呢。事实上众人概念中的这些都是扯淡。”她愈发激动起来,“它跟你真正要 做的事、跟电影和生活没有关系,都是扯淡。难和容易,取决于在你的脑子里什么是电影什么不是电影。那我告诉你,这个在我脑子里就是,很多别的就不是。”
   刘佳茵对电影有着少见的坚定与执著,她从初中开始阅读相当专业的电影书籍,高一时就明确了要考电影学院;她的成绩很好,作为文科生,数学高考成绩是 102分。1999年导演系本科没有招生,于是她考了文学系,但专业对她并不存在限制:“电影不拍还能怎么样呢?一定要拍。”她没算过拍《牛皮》花了多少 钱,也从没考虑之后拿它怎么办,她眼里的拍电影,还真就只是“拍”。“钱什么的,跟电影都没关系,只跟你的生活有关系———是不是想过得比原来好一点,是 不是想改变你的生活的问题。我觉得维持或改变自己生活的渠道有很多,这样拍也不见得就不是一种方式。只要我在干这件事,我对自己干的很满意,后面的问题自 己就会解决。”
  她似乎也不为电影遭受的争论烦恼:“改变不改变、相信不相信,不止在艺术,也存在于生活的各个环节中。听到这些争论之后怎么办,这是最后的问题。我知道自己要干什么,这么多年跟电影发生的关系,我的观念已经是这样了,我很相信我自己。”
  10月底,刘佳茵得到通知:《牛皮》被选入下届柏林国际电影节的“新电影论坛”单元。
  论及前途,刘佳茵说:“我留恋学院,在学院5年多,很贴。我在干一个喜欢电影的人应该干的事,就是没有私心杂念地去拍。”

  ★《牛皮》故事

   《牛皮》的故事正是刘佳茵自己家庭的经历。片中的父亲经营着一家皮艺店,母亲则在工厂负责皮包的设计和制作,他们对这门生意倾注了极大的感情和心力,却 仍是经营惨淡,债主会不期而至。父亲决定以全店皮具五折的方式促销,起初似乎还挺有效,慢慢地作用却不再明显。母亲开始责怪父亲的经营方式和能力,平时在 别处总是有一套套道理的父亲,此时却无言以对,懊恼地抽自己的嘴巴。家里家外的波折低落总是会过去,父亲和母亲还是满心祈愿:从明天,也许就能慢慢好起来 吧。平淡甚至细碎的生活细节缓缓铺展:父亲想尽一切办法希望女儿长高,母女为店里收成不错的一天鼓掌欢呼,狭窄的过道里女儿为新的皮包充当模特……生活似 乎总是艰难局促,而三个人的家庭里,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,却在这个过程里捉紧人们的呼吸。




No comments:

Google